第133章 幸福的阿姨
时间是观察一个人抉择对或错的量杯。
有些事情在当时当下看是错，但是一段时间以后，当时的不对就有可能是对。
林泽从人参行业的万人拥趸中抵制住暴富的诱惑，去萨哈连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在当时来看，他相当于放着金山银山不要，非要去大道上刨土吃。
后来证明，他当时的放弃避免了后面更大的损失，不失为明智。
转眼冬至又至，林泽每天忙着接待外宾，忙碌又充实。
北方城市的冬天多数是灰暗的，人们穿着臃肿笨拙，像在冰面上旋转个没完的陀螺。
比北方更北的东北省会城市——萨哈连，却五彩缤纷，晶莹剔透，如夜空中的星河，璀璨夺目中带着不朽的永恒。
人们从冰冻四米的松花江上喊着整齐的号子采冰切割，运到风景秀美的太阳岛上，做成一个童话世界——
克里姆林宫与东海龙宫只隔一座发着光的冰山；北海之鲲的背上站着准备展翅翱翔的金翅大鹏；雪山之巅的布达拉宫在夜空中闪耀如忉利天上的仙宫……
太阳将落未落之际将一抹胭脂粉留在冰山上的重檐庑殿顶上，参与盛大的童话盛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将自己裹得如同粽子，只留眼睛露在外面。
零下37度的低温令生活在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的南方人畏惧又兴奋。
冰上自行车、爬犁雪橇、滑冰、冰滑梯、冬泳……
每一项户外的冰上项目都令外地游客痴迷喜爱，必得亲自参与一下过过瘾不可。
江沿儿摆着长龙一样的长滩，摊煎饼、烤地瓜、冰糖葫芦、爆米花……每个小摊贩前都围着不少游客。
外地人惊叹生活在天寒地冻的人们如此抗冻——商贩们坐在北风呼啸的冰河旁，腿上盖着棉被，胳膊上套着象腿一般粗的棉捂子，头发和睫毛上一喘气就能结出对称又浓密的霜花，脸蛋在长年累月反复低温与日晒的冰火冻烤下变得紫红紫红的。
气候如此恶劣，人们还谈笑风声，见到有客人来问，热情地站起来招呼，冷气吸进鼻腔肺腑，出来时就成了清水鼻涕。
“大妹子，想买点啥？随便尝，不买没关系！”
见游客不要，还得硬塞给人家。
外地人看到黑色的梨子，都十分好奇：“这是什么品种，我们那可没有。”
“冻梨，可甜了，我给你噶一块你尝尝。”
说着，商贩把棉痦子扔到屁股下的棉被上，麻利地掰开水果刀切了一块梨。
黑皮白肉，看着十分新奇。里面还带着冰碴，像冰沙一般。
游客盛情难却，接过来放进嘴里尝起来。初入口冰冰凉凉的，像冰棍一样。等冰碴融化，一丝丝梨的清甜沁满整个口腔，口感不比炎炎夏日里的雪碧差。
“给我来两个，我拿回去给孩子尝尝。”
“哎呀，一分钱一斤，两个我可不好吆称。”
游客还以为商贩想多卖点货，见他大冷天也确实不容易，索性说：“那你看着装吧。”
商贩装了半兜，还额外给了他两个。
林泽在一旁跟来自俄罗斯的夫妻用俄语解释说：“其实这位阿姨并不是贪心，我们这的人性格爽朗，不拘谨，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水浒传》你们知道么？中国四大名着，《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多数是山东人，我们这的人多数是山东闯关东来的，性格跟山东人一样。”
俄罗斯是中国的邻居，文化相互渗透。林泽提到的闯关东历史时期，沙俄已经进入萨哈连修建铁路经营商铺，因此大部分俄国人对中国的近现代史和文化都比较了解。
林泽的解释他们一听便懂。
刚送走两名游客的摊贩阿姨看到旁边站着两个外国人，又热情地打起招呼：“兹的拉斯特伟杰！”
两名外国人立刻也回了一句：“兹的拉斯特威杰！”
林泽微笑着与那热情开朗的阿姨打招呼：“阿姨，您俄语说的很好。”
阿姨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笑靥，嘴角咧的太大，嘴唇被撕裂出一道血痕。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你是他们的翻译吧，他们吃这个吗，你问问。”
这位阿姨倒真会做生意，林泽心想。不过他还是帮她传达了。
不需要林泽再翻译回来，惯会察言观色的阿姨已经通过俄国人脸上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俄国人的意思：他们也很想尝一尝冻梨的味道。
等林泽转过头时，阿姨已经装好了两只冻梨递过来：“给他们尝尝，不要钱的。”
“您确定？”
“哎呀，两个梨而已，不值什么钱。”
林泽笑着跟俄国夫妻翻译：“这位大姐送你们的。”
夫妻两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条红色羊绒围巾，对林泽说：“林，帮我传达，我想把这条围巾送给她。”
“哎呦，这可使不得，两个梨才多少钱，我咋敢要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听了林泽的翻译，阿姨连连摆手。夫妻俩看懂了这个肢体语言，相视一笑。俄国女人上半身前倾，将围巾围到了阿姨的脖子上。
阿姨脸上挂着受宠若惊的表情，继而激动地眼含泪花。
“这多不好意思。”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林泽。
“安德烈夫妇想对您表达谢意，您就收下吧。他们说看您在这么冷的天，还出摊卖货，很让人敬佩，叫你注意保暖，当心感冒风寒。”
俄国女人走时还给了阿姨一个热情的拥抱，引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阿姨把她摊前摆的各种麻花糕点和瓜子装了好几袋子，硬塞给俄国夫妇，看着他们走向璀璨夺目的冰雪大世界，直到背影变成小黑点。
其他一起卖货的商贩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羡慕和好奇。
“王婶，这围巾可不便宜，一瞅质量就好。”
“羊毛的吧，这得值老鼻子钱了吧？暖和不？”
“俺就在商场见过，标价好几位数，售货员连摸都不让摸呢！你这能叫俺摸一下吗？”
“哎呀妈呀，这玩意儿一摸热的跟团火似的，要不说卖这么贵！”
他们越瞧越羡慕，暗暗后悔刚才自己没送东西给俄国人，否则现在这会儿围上羊绒围巾的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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