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兮兮陷入某种诡异的幻梦中，像是生活在一层灰色薄纱里，无论如何也挣不脱，外面的世界朦胧模糊，看不分明。
常常觉得自己像搁浅的鱼，透不过气来。
她被安置在半山堂中，偶尔精神好的时候，透过半开的窗子，能看到楼下擂台之上来来往往全是人，剑光如虹，身纵若霞影。
若是平日，她一定会大惊小怪，看得津津有味，可惜她每日清醒的时间并不多，因此便觉得楼下好吵，吵得她连觉也睡不好。
杨抽抽每天都来看她，今天来的时候，还摸着她的脑袋叹了句，可怜。
风兮兮皱着眉头，心想，爷才不要你可怜！一定是你借着解毒的机会，故意折腾我！等爷身上的毒解了，又可以满大街浪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只冰凉的小手在她额前探了探，很快绞了块冰帕放上去敷着。
冰冷清冽的触感，让风兮兮从混沌凌乱的思绪略略清醒了片刻。
“阿姐，你不用那么照顾她。杨抽抽不是说了么？她一直在睡着，醒不过来的，我们只要保证这房间足够透气就好了。”少年的声音吊儿郎当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说儿觉得无聊了？你下去走走吧，我自己看着她。”少女的声音就在耳边，温柔和悦。
“我可不敢，老岛主说了，让我俩看着她，万一被发现了……”
“万一被发现了，你就说是这小丫头想吃冰梨，你帮她下去找，老岛主一定不会说什么的。”少女温柔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额……”少年有些犹豫，“这样能行么？”
“反正她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就算醒来，也不记得说过什么。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那些高手都有哪些武功套路么？机不可失，快去吧。”
“嘿嘿，多谢阿姐，那我去啦！”少年语气中阴霾顿扫，兴冲冲的夺门而去。
房中侍立的少女摇摇头，一回眸，冷不丁的与浴桶内小姑娘的一双大眼睛撞个正着。
这小丫头不知何时居然清醒了，眼睛虽睁着，眼中光芒却迷茫散乱，可见神智并没有完全清醒。
“吾听……”她看着少女的脸，喃喃唤了句。
少女扬起嘴角，俯身温和道：“风姑娘，你想要些什么？”
风姑娘，风兮兮……如果不知道她中了奇毒，就算在侠客岛长大，遍览古籍的吾听也绝不会将京城里那位俏皮活泼的风姑娘与眼前的小萝莉联系在一起。
老岛主亲自理药，杨抽抽每天看诊，宁溯小公子时不时还会过来探望，看来果然就是那位风姑娘了。
小萝莉的眼睛已经缓缓转向了窗外，碧蓝天幕如洗，蓝天之下，一方红色擂台格外醒目。现在上面两个白衣剑客正斗得不可开解。
“……他们在干嘛？”她说话的声音几乎都是气声，虚弱绵软。然而眼睛看着外面，纵然迷蒙，却透漏出向往之意来。
“他们在举行武林大会。”吾听的声音不由自主放得更加温柔，像是怕吓到了眼前的小姑娘。
“武林……大会？”
“对啊，武林大会。”
“这里，也会有武林大会？”小姑娘侧头看向外面，脸上满是茫然。
“这是这个月举行的第三回武林大会了，不过，因为从外面来了许多客人，这次的武林大会，比前面的都要好看。”少女带着笑，耐心跟她解释。
“为什么？”风兮兮的脑筋像是被冰结住了，思维异常缓慢。却也觉得，武林大会这种重要的东西，一个月三回啥的，显然太过草率了。
吾听笑了起来。自己烧得迷迷糊糊，还有闲心八卦，果然就是风姑娘。
“因为老岛主得了健忘症，只记得之前的事情。所以为了哄他开心，我们只能陪他一遍遍做之前的事。”
风兮兮眨睛，懂了，“过家家。”还是那么多人，陪着一个老爷爷一起过家家。
“嗯，过家家。你要喝点水么？”吾听见她说着话，眉宇间疲惫越来越重，不由得有些担心。
风兮兮摇摇头，迷迷糊糊的想，怪不得之前刚到侠客岛的时候，莫名其妙演了那么一出。想来是应为宁朗与夫人阿笙闯荡江湖时，阿笙曾经被坏人掳走过，宁朗为了救她大打出手。
说起来，这段也是过去的剧情了。
想着想着，脑海中一片白色光影，所有思绪像是沉入水底的墨迹，淡淡散去，了无痕迹。
……
风兮兮觉得冷，坐起身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她这才发觉，自己依然在浴桶里，但是里面的药汁已经变凉了。
窗外幽深夜幕之中，一轮弯月高挂在头顶。弯月之下，夜色犹如青霜，落在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擂台上。
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清醒过来，反而觉得浑身上下无比酸痛。痛意来自骨髓，灵台越清明，越是痛不可当，好像浑身的血肉都被撕裂拉扯着，又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重建。
她费了很大力气，才从浴桶里爬出来。额上满是冷汗，被风一吹，凉意刺骨。
随便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一抬头才发现，吾听静静趴在浴桶上，像是睡着了，房间里弥漫中一种奇异的甜香。
风兮兮皱起眉头。这种香味她认识，是拜火教内部，一种配料繁琐昂贵的迷香，只有教中位高权重的人才能使用。
凤还香。
从嗅到它的那一刻起，香味就会融入血液中，无论修为有多么高深的人，都无法幸免，会陷入它所编制的美梦中，一觉直到天明。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暗夜静谧，从窗外吹来的风安静无声，那人的脚步声显得更外刺耳。
带着漫不经心的从容。
风兮兮听到那声音却无能为力。她现在连挪动一下手指都痛苦万分，自离开浴桶，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所有的伤痛似乎都在加倍叫嚣。
她脸色苍白，牙齿不自觉在嘴唇上深深咬出痕迹，冷汗干了又重新冒出来。
房内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穿着灼烈华丽的红衣，身姿曼妙，她目光静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落在风兮兮身上，端详了片刻，红.唇开合，“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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